44. 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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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四章

如果修真界有“最亲密师徒”的评选，整个曜陵上上下下都会毫不犹豫地把纪栾和朝昶评为第一。

倒不是因为纪栾这个师尊表现得多特殊——虽然相比较修真界普遍采用的放养式带徒，纪栾已称得上是老母鸡全方位呵护。

但主要还是因为朝昶实在太“师尊脑”了。

开口师尊闭口师尊，见到好看的落叶也说要捡一片回去给师尊看看，生辰愿望可能都是变成人形挂件挂在纪栾腿上。只恨不能与师尊同进同出同吃同睡，从没有过刻意甩开纪栾、欺瞒躲避他的时候。

所以纪栾这一路都快好奇死了——朝昶到底在瞒他什么东西？

直到看到那竹亭里的白衣妹妹抬起头来，对着朝昶嫣然一笑，纪栾才恍然大悟——

你小子，可以啊！

半月阁曾在曜陵附近建过一处别庄，专供突破期的弟子在此清修。而这小亭里的女子，不是半月阁楚楠又是谁？

少年少女，怕都是瞒着双方宗门，在此私会吧？

春风习习，罩在竹亭之上的早樱树时不时落下一阵花雨。亭内眉目如画的两人并肩坐着，画面倒是养眼得很。

纪栾躲在远处偷瞄，心里三分“家有吾儿初成长”的怅然，又有三分郁闷，心想他也不是什么不许早恋的老古董，朝昶何苦瞒着他，费心兜了那么大一个圈。

看了一会儿后，又觉得有几分好笑，对着028吐槽：“你看，男主谈恋爱，一开始也和我们普通人一样拘谨紧张。”

他总以为男主若对上原著后宫，定是无往不利、从容自若的。

但看他家这小子，即使坐在女孩儿身边也没有任何亲近之举，腰背板得比挨训时还紧绷，楚楠偶尔有什么动作靠近了些，他倒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主动躲远。

年轻人，还是嫩啊。

距离所限，纪栾和028并听不清两人的对话，但只看桌上的古籍朱砂和他们交谈间的动作，也知两人是在讨论符箓相关的话题。

纪栾大感着急，心道哪有带女孩约会只管讲求真问道的？他若是女方，现在怕是要在心里骂朝昶是个呆子。只是楚楠却像对此颇为受用，两人老学究一样对着道符讨论了半天，反倒是把纪栾看困了。

得了，什么锅配什么盖，这俩学霸在恋爱领域上都是傻的。纪栾打定主意，有机会要好好调教一下自家徒弟的追人技术，眼下也不想再窥探徒弟的私隐，打算在回峰前去鹤济楼打壶好酒。

只是他不知道，在自己气息彻底离开那刻，朝昶绷紧的后背瞬间一松——他惯知师尊的脾气和常用的小手段，纪栾还以为自己藏得好，可气息早在朝昶刚坐下时就被他察觉到了。

所以才一直紧绷着，和楚楠交谈间也有几分心不在焉：师尊会怎么想？可会嫌他外出私会女子，太过孟浪？

想着想着又莫名有些气闷：那人或许也不在意，毕竟他曾说过，并不在乎自己有无道侣。

总之这样颠三倒四地乱猜着，下笔画符时也错了好几处，还是靠楚楠温声提醒才反应过来。眼下他心头一松，立刻被楚楠察觉，笑着问道：“你师尊可是走了？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我若是不知你没有心仪的女子，怕是要以为你是被心上人抓到与我私会，才这般坐立难安。”楚楠眨眨眼，一派灵动狡黠。周围有陌生人的气息，她也是一早便察觉了的，“能叫你这般在意的，除了你师尊便没有别人了。”

“只是你我清清白白，仅是共于一处研讨古籍而已。且放心罢，在你师尊心中，你定还是优秀听话的好弟子。”

楚楠语气戏谑，朝昶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。

他与楚楠是两周前在小泉镇偶遇的。当时他接了个除妖狼的任务，却未曾想到那妖狼另有一只雌狈做帮手，在打斗中偷袭于他。本来免不了要受伤，恰巧遇上楚楠出手相助，便避开了最要紧的一掌。

得人相助，事后必然要答谢。楚楠姑娘落落大方也不推拒，略做思考，说想向他请教一个剑招，朝昶自是欣然答应，这便有了一周前的第二次相会。

他们俩同是惊才绝艳之辈，一同探讨时，更是发现两人性情相投，相聊甚欢。因此当楚楠提到自己近日看到了一道极稀有的古符，想探讨其中奥妙时，朝昶没有多想便同意了这第三次的相约。

只是未曾想会被师尊瞧见。而当朝昶看见楚楠未如素日里一身白衣，却是穿了件淡粉色的罗宣裙时，心里更是隐隐有了异样的预感。

果然，楚楠上句说完，又微微垂下眼，另加了一句：“不过素闻珞仪仙君谦和开明，若弟子有心悦之人，他也不会横加阻拦吧。”

素手递来一盏清茶，女儿家的心意漾在这微微水波里。

朝昶心里轻叹。他应着几次邀约，一来是真心答谢，二来也有自己的私心在——那日在剑灵渊的怦然心动，始终叫他在意。

但在这几次的相处中，他也渐渐辨明，自己的确对楚楠姑娘并没有生出任何其他心思。她聪敏正直，才貌和修为都让人叹服，可朝昶只真心当她为好友知己。

只是没有想到，她竟对自己有意。

这杯茶，终究是没有接过。

楚楠微微一顿，没再续着这个话题。

两人又探讨回原来的古籍。符是好符，朝昶研究了很久，还细细描摹了两遍。待他心满意足地放下丹笔，夕阳已斜，洒下一地暖金色的晖光。

他帮着楚楠收拾砚具，两人将手伸向同一支笔，在即将相触之前，朝昶微微一顿，轻巧转为拿起一叠纸页。

楚楠神色一黯，并未言语。只是在分别之前，仍是开了口。

“多谢师兄今日指点，不知七日之后......”

朝昶神色温柔，话里却清楚表明了拒意：“谢楚姑娘美意，只是接下来，朝昶都不便下山了。”

“是不便下山，还是不便下山见我？”楚楠心明如水。

她不赧也不气，只是微微捏紧了桃花枝，鼓起勇气朗声问一句：“朝昶师兄，我心悦你，你可知？”

“从前......的确不曾知。”他温声道，“姑娘的心意珍贵，我不敢辜负。只是朝昶愚钝，还不识情爱，实在不敢误了楚姑娘。”

“我当姑娘为道友，为知己。日后若有任何需要，朝昶必然倾囊相助。只盼姑娘，能早日寻得自己的良缘。”

对方既已表明心意，他便只能趁早将话说清。当初也是因着自己的私心才应下了这几回邀约，若他早点察觉，或许也不至于要这样直言，伤对方的心。

朝昶心底略略愧疚起来，只是楚楠眼尾虽泛了红，却也没有哭闹，默然几秒后，一抬头，仍笑得飒然洒脱：“师兄真心相祝，楚楠自然感激。缘分随心，我从不强求。”

落英纷飞，楚楠带回面纱，执剑一拜同朝昶告别。她走进余晖之中，忽而又一转身，笑着喊住朝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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