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 莫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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y市。梧桐小区。凌晨四点。

一间顶层单室套的门窗封得密不透风。刺鼻的臭味弥漫在这个密闭空间里，闻起来有些像油漆。

黑发女人安静地躺在床上。她穿着单薄的小熊睡衣，被角掖得很整齐。床头柜上有一个空药瓶，似乎刚刚打开不久。她口唇呈现不正常的墙红色，面色严重潮红，脸上却带着极淡的诡异微笑。如果有人将手指放在她鼻下，也许还能试探到极微弱的急促呼吸。

怦怦、怦怦、怦怦......深度昏迷的女人心跳已经达到一分钟一百四十多次，心率还在上升......

缺氧的环境让她心跳加速，而快速的心跳加快了耗氧速度，又作用于心脏......

如果房间里有一台实时检测心率的仪器连接着那女人，那么我们会看到仪器的读数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飙升。

一百五十、一百五十一、一百五十四......

一百六十七、一百七十三......

现在是夜深人静的凌晨四点。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，那女人将很快死去。即便救回来，大脑神经也已经受到不可逆的损伤......不排除会变成白痴。

如果门窗不是封得那么死。如果现在不是凌晨四点。如果邻居能碰巧发现不对。如果她没有吃下那么多安眠药。

如果......

可惜世上本没有那么多如果，而陈简是蓄谋已久。她绝不容许在自杀途中有那么多意外发生。

没错，她是自杀。

死亡是什么？

有人说是虚无，有人说是恐惧，有人说是天堂，有人说是地狱。有人说，死亡是出生的另一面，一个灵魂诞生，一个灵魂坠落。有人说，善恶终有报，生者所做的一切将在死后得到一一清算，死亡是因果轮回。有人说，要在有限的生命追求无限的价值，死亡是泰山，是鸿毛......死亡是永恒的寂静，是神秘的未知。

不同人有不同的答案。

但对于陈简来说，这个问题很简单，简单到......毫无意义。

世人皆苦，唯有自渡。生者苦劳，死人常乐。

她何必走那荆棘道路？渡不过还不能不渡了！船一凿，手一甩，不玩就是了。

死亡是什么？

人死如灯灭，死亡对陈简来说是解脱，是休眠。也许她真的是一盏灯，自杀就跟睡前拉下拉绳一样简单自然又利索安详，灯啪的一声熄灭，她也啪的一声直坠极乐世界。

再也不用无止境地加班，再也不用看见领导同事令人生厌的面孔，再也不用面对逢年过节家里打来的电话。

再也不用被噩梦和失眠折磨。

如果她有空好好看医生，也许今夜的事情不会发生。但她其实也不太在乎，每个月抽小半天时间去失眠专科开药，睡不好就硬捱着。生理上的极限比起精神上的厌倦倒不算什么当务之急了......

有多少打工人见过凌晨四点的天空？那是一个令人心酸的秘密......

“陈简，你们年轻人啊，要抓住机会多多锻炼自己的能力，未来是你们的！奋斗才有成长，才有机会，是不是？好了，记得十点之前把台账整理好给我喔。对了，王姐最近小孩生病要早点回去，小李马上要结婚下周没空，哎呀呀现在整个部门就你一个单身，哈哈，麻烦你多担待点喔，等你以后有小孩了我们也给你打掩护！当然啦，你要趁现在多表现表现，对以后的发展有好处。”

可是......她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啊......啥时候单身也变成被留加班的理由了？

做这个决定其实也没花多久，仅仅是一瞬间，浓重的疲倦自灵魂深处涌上心头。她开始思考一切。这样活着，有意义吗？

那一刻，气球开始漏气干瘪，看不见的绳索松动，命运的钟声在耳边敲响。她无所谓了。十七岁的时候，她有了一个决定，后来过一天是一天，一直拖到现在。

生活一天比一天面目可憎，似乎没什么值得她继续坚持。

她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做决定。具体的计划早已在无数次想象中打磨成熟。梧桐小区是一个老破小小区，她租的顶层单室套还是用的老式煤气灶。现在比较少见了——这套的整体租金包括水电费在内是附近一片最便宜的。

关好门窗，打开阀门。陈简穿着单薄的小熊睡衣，就着水吞下她攒好的安眠药片，躺上床，给自己掖好被子。

拉下床头灯的灯绳，一片漆黑中，陈简对自己道了声晚安。

这下该舒服了吧？

啪。急速的心跳和呼吸骤停，灯光熄灭，绳索断裂，命运的丧钟长鸣，世界坠入永恒的黑暗。

再次恢复意识时，陈简感到一阵头痛口渴。

嗯？难道失败了？

耳边一个叽里咕噜的声音像苍蝇一样烦人。

她该不会被哪个热心邻居救了吧......

大脑迟缓地转动着，她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计划——特意选的凌晨四点，邻居都应该睡着了。家里门窗也封得死死的。不应该啊......

陈简很快察觉了不对。

因为那个声音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懂。

不是她熟悉的中文，也不是英文，更不像日语、韩语、法语、德语......虽然偶尔夹杂着弹舌，但陈简敢肯定绝对不是俄语。那不像是地球的常用语言。

又过了一会，头痛的症状明显缓解，她竟然渐渐听懂了那种奇怪的语言。